在北洋军阀中,有这么一条鲜为人知的歧视链:
皖系看不上直系,直系看不上奉系,军校出身看不上野路子出身,搞革命的看不起搞小集体的。
比如说,留过学的段祺瑞看不上贩布出身的曹锟,军校出身的吴佩孚,看不上土匪出身的张作霖。
曹锟虽然跟段祺瑞同是北洋武备学堂同学,却发迹很晚,民国初年,段祺瑞当了陆军总长、国务总理,曹锟还是个第三师师长。
吴佩孚之所以看不上张作霖,一半也是跟出身有关。
吴佩孚虽然在北洋中资历比较轻,但肚子里有货,高低是个考中的秀才,还读过军校。而张作霖不过是个野路子的土匪出身。
就直系军队和奉系军队而言,直系将领大多来自军校,而奉系将领主要来自张作霖当土匪时候的结义兄弟。
一个是科班出身,一个是土匪出身。
尤其是直皖战争期间,奉系十万大军其实并没有参加战斗,一开始是蹲在边上看大戏,等皖系全线溃退以后,奉军才全线出击,不仅收编了皖系大量残兵,还清空了皖系在京城的军械库。
展开剩余92%双方甚至在争夺战利品的时候一度架起机枪对峙。
据说奉系在接收南苑机场的时候,有两个防空探照灯被直军抢走,为此张作霖直接把电话打到直系将领那,扬言不交还就开打。
气的曹锟破口大骂:
张作霖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胡子,没出力拿了那么多东西也就算了,现在连两个灯都不放过,真是太贪心了。
吴佩孚曾经评价张作霖:
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,什么流氓军人都见过,还真没见过张作霖这样的。
一山不容二虎,所以1922年的直奉战争,就好比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二战,早晚要打。
此战的转折点,说来也有点搞笑。
奉军凭借炮火优势,上来就对直军狂轰滥炸,很快就清空了炮弹,吴佩孚听到对方炮声渐稀,凭借专业的军事素养,大概就判断出了对方的虚实,于是命令精锐迂回绕道奉军后方,切断奉军补给线,奉军阵脚大乱,战局基本敲定。
也正是这一战,让张作霖彻底认识到自身的问题所在,野路子出身的土匪军,即便是在装备、人数上占绝对优势,也没法跟科班出身的直系军队抗衡。
第一次直奉大战导致双方心态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变化:
奉系开始卧薪尝胆,一边跟皖系、孙中山和解,暗中组建“反直系三角同盟”。
另一边则向对手学习,在东北加强东北讲武堂建设,重视军校毕业生的作用,短短两年之间,从东北讲武堂毕业的一千多名优秀军官,被安排到奉系各部。
除此之外,奉系还从背后金主日本那里采购了大量的枪械弹药,用来补充第一次直奉战争中的损失。
而直系这边,则因为先后打败了皖系、奉系,成为民国第一大军阀,心态也开始飘了。
曹锟通过贿选,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大总统。
吴佩孚则回到洛阳当起了他的“西宫盟主”。
严格来说,曹锟是直系名义上的扛把子,但直系随即的当家人,却是二号人物吴佩孚。
人一旦开始得意,就容易忘形。
矛盾首先从直系内部开始,具体的人物矛盾主线如下:
吴、王矛盾。
王承斌跟吴佩孚一样,同是曹锟所领第三镇的老人,在第三镇中的晋升速度上不相上下,然而两人的分歧最早在辛亥革命中就已经出现。
当时王承斌反对共和,支持维护清廷的“宗社党”,吴佩孚曾建议曹锟开掉王承斌,未获批准。
直皖大战以后,由于王承斌指挥有功,曹锟以王承斌为直隶军务帮办,在直系军阀中,如果说吴佩孚是二号人物,那么王承斌就是仅次于吴佩孚,而且随时可能取而代之的三号人物。
第一次直奉战争中,王承斌是对奉和谈全权代理,暗中却遭到吴佩孚派人监视,两人裂痕进一步加大。
在曹锟贿选中,由于先前吴佩孚和曹锟在内阁人选上的冲突,吴佩孚被曹锟训斥,继而帮助曹锟全权负责贿选事宜的,就是王承斌。
曹锟做梦也不会想到,正是这个一手将他推上总统的人,会在短短一年之后,带兵逼宫,将他赶下总统之位。
不仅如此,吴佩孚还总是克扣王承斌率领的第二十三师军饷,导致该部士兵哗变,王承斌为此屡次受到曹锟的训斥。
曹锟贿选成功以后,为了奖励王承斌,一度打算将吴佩孚的直鲁豫巡阅副使改为两湖巡阅使,以王承斌代替之,后经人劝说,改吴佩孚为直鲁豫巡阅使,王承斌为直鲁豫巡阅副使,大小事务一切都要听命于吴。
两人的矛盾,仅仅是直系内部分裂的一个缩影。
吴、齐矛盾。
齐燮元,江苏督军,来自北洋第六镇,北洋第六镇是冯国璋的嫡系,由冯国璋下属李纯率领。李纯在江苏督军位置上去世,齐燮元继任江苏督军。
两人的矛盾主要体现在上海的归属上。
直皖大战以后,皖系倒台,但还保有卢永祥管辖的浙江,控制上海。
齐燮元对上海念念不忘,但吴佩孚处于对皖系的拉拢,一直对齐燮元的诉求不支持。江苏和浙江对对上海的争夺,就是第二次直奉战争的导火索。
吴、冯矛盾。
在北洋所有军阀中,冯玉祥是个比较特殊的人物。早年他因为舅父陆建章的关系,进入北洋第六镇,辛亥革命时期发动滦州起义,失败以后受陆建章保护,幸免于难,后来掌控陆军第16混成旅。
冯玉祥虽然是个军阀,内心却是倾向南方革命,护国战争中,他率部入四川,跟护国军交战,暗地里却跟蔡锷秘密接触,后来被皖系派去福建组织孙中山北伐,途中却通电主和。
由于他的舅父陆建章最终是被皖系徐树铮刺杀,所以在直皖大战之后,他又称为直系的一份子。
1921年,冯玉祥从河南入陕,成为陕西督军,其部被称为“西北军”。
也就是说,在直系内部,冯玉祥始终都不是嫡系,再加上此人有支持革命的“前科”,很早就被吴佩孚猜忌。
1922年第一次直奉战争以后,冯玉祥驱逐河南督军赵倜,继任河南督军,河南的洛阳是吴佩孚的大本营,岂容他人染指?
为了节制冯玉祥,吴佩孚给他派去了死对头宝德全为河南军务帮办,不曾想冯玉祥直接在宝德全为他准备的欢迎仪式上,将宝德全拖到庄稼地枪杀。
面对吴佩孚的职责,冯玉祥满不在乎:
“没有见到此人前来赴任,可能途中被乱军杀死了。”
1922年的10月份,在吴佩孚的排挤下,曹锟任命冯玉祥为陆军检阅使,吴佩孚却命令他只能带走自己的嫡系第十一师,在河南扩编的5个团都必须留下。
冯玉祥表面遵命,暗地里却将扩编的5个团换上第十一师的番号,先行开走。
冯玉祥到北京之后驻守南苑,自此开始大量扩编,拉拢其他反吴军阀组建联盟,也为他后来的前线倒戈埋下伏笔。
就在直系内部矛盾愈演愈烈的时候,吴佩孚居然主动搞起了“削藩”。
1924年,新年刚过,吴佩孚通电提议,为将军权交给北洋政府,各省督军以及巡阅使,不宜再兼任师长,应该有中央派人接任。
这一招几乎引起了直系众怒,在各省督军的齐声反对下,北洋政府对提议做了调整:各省督军虽然不兼任师长,但驻该省军队仍然受督军节制。
即便如此,有两个“刺头”,还是不愿意交出兵权,这两人就是陆军巡阅使冯玉祥以及江苏督军齐燮元。
吴佩孚没辙,也只能假装没看到。但他的这一举动,几乎导致他后来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。
正是在吴佩孚的排挤打压下,王承斌、冯玉祥、齐燮元三人背后联络,悄悄在直系内部组建了“反吴三角同盟”。
在直系外部,奉系为了争取更多盟友,也联合皖系、孙中山,组建了“反直三角同盟”。
正是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,直系和奉系的第二次战争,也悄悄来临。也正是这场战争,将终结直系军阀的巅峰状态,改变民国势力对比。
1924年9月3日,直系江苏督军齐燮元为收回上海,与皖系军阀浙江督军卢永祥兵戎相见。
江浙战争由此爆发。
江浙战争示意图,红色代表直系。蓝色代表皖系
此战虽然只是浙江和江苏两省的战争,却给张作霖出兵制造了借口。
原因很简单,齐燮元他是直系,卢永祥是皖系,而皖系,正是此时奉系的盟友。
9月15日,张作霖以反对直系发动江浙战争为由,组织镇威军,自任总司令,率22万大军,向九门口、山海关、热河扑来,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。
这场战争前后持续了一个月多,具体的描述会比较复杂,我们尽量简单提炼。
由于奉军的今非昔比,战争的一开始直军就陷入不利状态,到十月初,西路军防守的热河被奉军突破,转而从侧翼攻打山海关。
吴佩孚为了挽回局势,从北京来到山海关,亲自指挥战斗,直系军队士气大振,双方再度陷入胶着状态。
就在此时,吴佩孚想再次复制第一次直奉战争的打发,命令冯玉祥突破热河,绕道山海关背后,给奉军再来一次绕后突袭。
10月15日,他接到了冯玉祥发过来的战况:“已经击退奉军,占领赤峰!”
吴佩孚大喜,只要冯部成功绕道山海关背后,切断奉军补给,战局即可扭转,他随即给冯玉祥回电:
“大局转危为安在斯一举。”
这封电报发出以后,却石沉大海,吴佩孚收不到冯玉祥的回电,也搞不明白冯玉祥到底在闹什么鬼。
冯玉祥并没有让他等太久,一周之后的10月23日,电务处长田怀广突然来报:“大帅,总统府电话无法接通,拍发无线电也无人接收。”
就在吴佩孚困惑之际,一个晴天霹雳很快传来:
10月22日夜,冯玉祥回师京城,发动“北京政变”,总统曹锟被囚!
直军军心大乱!
吴佩孚做梦也不会想到,自己从人生跌入谷底,居然全是拜冯玉祥所赐。就在他给冯玉祥发出那份“大局转危为安在斯一举”的同时,冯玉祥已经收下了张学良的50万银元,双方达成协议:
冯、奉停战,冯军倒戈入京,事成后,请孙中山北来和谈,奉军不得入关。
历史的走向总是带着一丝戏谑,吴佩孚并非对冯玉祥很信任,就像第一次直奉大战他派人监督王承斌一样,此刻他同样派人对冯玉祥进行了监视。
监视的人军职很高,是此战直系军队的副总司令,但他的名字,叫王承斌!
王承斌不仅同意了冯玉祥的倒戈计划,还随同冯玉祥一起前往北京,参加了对总统曹锟的逼宫和逮捕。
按理说,直系遭此挫折,最好的补救计划(虽然未必有效),应该是吴佩孚继续留在前线,想办法击退奉军,再集合部队南下攻打冯玉祥,局势或许可以挽救。
但吴佩孚太自信了,除了固执己见,他可能还瞧不上冯玉祥的战斗力,他拒绝了其他将领的挽留,带着七八千人回师,准备在京津一带击溃冯玉祥。
大战胶着,主帅离营,直系军心大乱,吴佩孚带着七八千人前脚刚抵达天津,山海关的直军就出现了一边倒的溃败,各部将领纷纷弃军跑路,后脚就到了天津。
自此,直系败局已定。
更让吴佩孚绝望的是,“北京政变”发生后,山东督军郑士琦宣布武装“中立”,毁坏津浦铁路,阻止直系援军北上。
山西阎锡山同日也宣布“中立”,出兵石家庄,截断京汉铁路。
再加上北边越来越近的奉军,吴佩孚三面被围,只好带着两千多残兵从塘沽登上“华甲”号轮船。
更窘迫的还在后边,“华甲”号从海上绕了一圈,打算从青岛登陆,然后回到吴佩孚的洛阳大本营,不想郑士琦根本不给他机会,不仅拒绝了吴佩孚的上岸请求,还拒绝给“华甲”号进行补给。
“华甲”号又兜了一圈,最终从上海进入长江,然后抵达武汉,吴佩孚计划从这里上岸,北上洛阳,然而曾对吴佩孚百般讨好的陕西督军刘镇华,趁吴佩孚失势之际,出兵占领了洛阳。
既然洛阳去不得,那就只好留在湖北吧。
湖北督军萧耀南是吴佩孚的老部下,吴佩孚驱逐前任督军王占元以后,亲自任命他为湖北督军,然后这样一个亲信,此时居然也拒绝吴佩孚留下,打出了“拒吴保境”的口号。
经过这番耽误,北洋已经成立了由段祺瑞任执政的新政府,并且发出了“逮捕吴佩孚解京治罪”的通令,同时冯玉祥也派出了国民革命军,准备南下逮捕吴佩孚。
就在吴佩孚走投无路众叛亲离之际,湖南督军赵恒惕向他跑来了橄榄枝,邀请他进入湖南,驻守岳阳。
就这样,吴佩孚颠沛流离了3个月,终于回到了自己最初的“发迹之地”岳阳。
就在他灰心丧气之际,刚刚和平的北方,再次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,吴佩孚没有想到,他的东山再起,居然会来的那么快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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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于:河南省